寄生与反噬——韩国奥斯卡金奖电影《寄生虫》中反转的阶级原罪

王建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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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奧奖电影《寄生虫》火了,总统接见,总统太太提供限量炸酱面招待。2019年,该片获得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和第92届奥斯卡金像中的最佳导演奖、最佳原创剧本奖、最佳国际影片奖,并且创造历史成为第一部获得最佳影片奖的非英语片。

故事讲的是发生在首尔的一个富人豪宅里两个无产阶级家庭的血拼导致的恐怖事件,是一个奴仆作乱,寄生虫反噬主体的犯罪类型剧。

一家四口没有工作待在家里靠临活糊口的金先生一家,被失业、贫穷所困扰,但又游手好闲,习以为常,还不时地做做发财梦。一次偶然的机会,金家的儿子去了富豪朴社长家里顶替自己的朋友去做朴家大女儿的英语老师,借此机会他在伪造首尔大学文凭的基础上,又隐瞒自己与妹妹的一家人关系而推荐她去朴家做了小儿子的美术老师。兄妹俩又设计让这家主人聘请自己的父亲成为私家车司机,辞退了原来的司机。接着,被顾的金家父亲、儿子、女儿又合计将现在的保姆赶走,而由他们的妈妈以高级会所签约保姆的身份掌管富豪家务。对于金家一家人服务自己家这事,富豪朴社长家没有一丝的察觉,也没有过任何的询问和了解。金家一家四口在朴社长家里混得非常惬意,也赚走了四份高薪,但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升级的欲望导致的不满足和不惬意。一次,乘着主人一家外出度假给小儿子过生日,作为仆人的金家四口在主人的豪宅里尽情地享受、狂欢。但却被雨中来访的被他们设计赶走的前保姆打断。这位前保姆以忘了带走私人物品为由回到朴家,并打开了富豪家都不知道的防北韩金正恩原子弹袭击的地下室。而地下室隐藏的是她的因破产欠债被人追杀了两年多的丈夫。在这个曾使主人家小儿子在生日的晚上遇到鬼魅而致精神创伤的鬼宅里,当鬼宅和前保姆失业的迷障一起被揭开的时候,这两家具有同样命运的无产阶级家庭在地下室里不能和谐共谋,而是相互讹诈,最后干脆展开了生死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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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前保姆夫妇寡不敌众被打翻在地绑了起来,前保姆气息奄奄。但就在这时,主人一家因为大雨露营地被毁而匆匆赶回家中,在慌乱中从富豪家里逃回自己家中的金家爸爸、儿子、女儿,目睹了自己租借的半地下室的家被雨水灌注毁掉的惨状,只好睡到体育馆接受灾后救济。翌日雨过天晴,主人家里心花怒放,在给小儿子补办的盛大的生日宴会上,金家的女儿扮演了献蛋糕的角色,朴社长扮演了印第安酋长,金家司机父亲扮演了刺客,主人家的小儿子扮演在酋长遇刺时勇救主人的勇士。而在宴会上,金家的儿子拎着一块从自己家中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家什,即一块石头潜入地下室欲杀死被他们关了禁闭的前保姆夫妻。结果遭遇反杀致严重的脑震荡。花园里宴会进入献蛋糕的高峰,未被杀死的前保姆的丈夫拎着刀突然闯入,当着众人刺死了金家的女儿即朴社长家小儿子的美术老师,扮演救酋长勇士的小儿子被当场吓死。前保姆的丈夫在刺死现任保姆的同时被现任保姆反杀。就在人们紧张的抢救中,老实憨厚的司机即现任保姆的丈夫却夺过刀,把它砍进了主人的脖颈。在一系列死亡后,金家爸爸神秘地失踪了。最后,当劫后余生,大脑受到严重震荡的金家儿子逐渐恢复记忆后,收到了依然隐匿在原朴社长家现德国租客家地下室中的父亲的一封信,告诉了儿子前任保姆被他安葬和一些自己逃亡的经过,继续与儿子交流人生计划和梦想的话题。但寄生虫依然藏在地下室的结尾,暗示着一个幽灵正在富人的豪宅里盘旋。

这个故事有点离奇,而且是按三一律原则设计故事高潮的,创作痕迹明显。即在同一个昼夜和同一个地点发生了同一件事,矛盾冲突极为强烈,故事具有惊悚效应。但人物故事超出叙事本身的的地方却在于揭露寄生虫阶级生活本质的深刻,尽管这种深刻建立在对一个阶级的污名化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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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体是两个都陷于失业的无产阶级家庭,寄生在主人的家中,但都不安分守己,而是多有非分之想和非分之举,其私欲的膨胀终于导致了同一个阶级的两个不同家庭之间的零和思维,在你死我活中殃及鱼池,反噬主人,全体毁灭。与这两个无产阶级家庭相比,资产阶级的代表,即资产阶级家庭的主人朴社长夫妇,却显得大度、仁慈。但就是这种大度、仁慈的家庭却毁在了自己的仆人的手中。这种明显的阶级对比,不禁使人想起了马克思名言“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血污和肮脏的东西。”即堪与基督教原罪说相媲美的资本原罪说或资产阶级原罪说。但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韩国的导演并没有按马克思的逻辑演绎故事,相反,却将被雇佣的劳动阶级即无产阶级家庭描写成欲望膨胀,人性丑恶的骗子阶级、小偷阶级、忘恩负义阶级,即片名中的“寄生虫”,而把雇主阶级描写成雍容大度、宅心仁厚的正人君子。这要是换在革命年代,必遭处罚。但历史毕竟是历史,逻辑毕竟是逻辑,今日之逻辑代替不了昨日之历史,昨日之历史无需今日之逻辑。不过,韩国导演所作所为的确是一件阶级原罪反转的事情。不但没有描写资产阶级的资本原罪,反而极力描写无产阶级丧失人性的原罪,并且成功地将资产阶级的原罪栽给了本来就贫穷的无产阶级。似乎经过一百多年的共产主义运动和革命斗争,无产阶级并没有像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预测的那样失去了锁链获得了自由和解放,相反,他们不但没有失去贫困的锁链,而且失去的只是人性。我们无法谴责韩国导演的阶级立场,或许他跟本上就没有什么阶级立场,也不知道马克思主义,有的只是艺术地描写了处于物质欠缺的无产阶级被原欲和原罪所驱遣带来的反人性犯罪行为。

影片中一个具有按钮作用的词是金家父子热衷于讨论的“计划”。金家人在失业的烦恼中,总是在做着计划,做着梦,但爸爸终于明白了无产阶级的计划和梦想只是无用的庸人自扰,唯有随遇而安,随机跟进,见缝插针,唯利是图才是生存的秘钥。正是按照这种逻辑和信念,金家一家唯利是图,忘恩负义,反噬原主,甚至走到杀人灭口的绝境。这种有计划等于做梦,但无计划又会浑浑噩噩、自甘堕落的逻辑悖论是导致这场悲剧的思想根源和逻辑起点,似乎只是贫穷阶层心理的写真,但其更深刻的含义却在于贫穷即便是相对贫穷也可能是导致犯罪的渊薮。贫穷并不是一个阶级的引以为荣的资本,相反,却可能是导致犯罪的动力。影片所展示的也不是基督教的任何阶级都有着人性缺陷带来的原罪,相反,原罪只在没有资本只好靠资本家生存的寄生虫身上。寄生虫不仅寄生于原主身上,还要反噬原主。也许有人会说,这个影片进一步佐证了为什么世界各国的贪污盗窃集团的大部分主要成员都来自出身卑微贫贱的无产阶级的事实,但我认为,人性的恶跟出身无关。不过,无产阶级被污蔑为寄生虫,这是该影片引出的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寄生虫阶级?人类的进步是否必然导致原主阶级和寄生阶级?寄生阶级的未来前途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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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500年前中国的老子提出天道公平,人道不平,应该替天行道的思想,18世纪法国思想家卢梭《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出版,19世纪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发行,本世纪法国思想家雅克·朗西埃提出“平等哲学”以来,人类的不平等问题一直困扰着全世界。私有制有罪,革命无罪的说法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遭遇挫折后被不断地反转,所谓贫穷犯罪说,造反有罪说等亦不绝于耳,至今闪烁着思想市场中的色彩斑斓。不独有偶,别现代主义的生命股权观提出解决城市焦虑症和社会不平等对策,探讨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生命股权与人类幸福感、美感之间的关系,也在广泛讨论中。其中的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免费养老,不仅仅是当下中国之急所,也是韩国人的急需。如果该故事中的现保姆和前保姆两家都不再为失业和养老所困扰,那么,两个无产阶级家庭在雇主家中上演的火拼就不会发生,韩国导演对于阶级原罪的反转也许就不会取得艺术上的成功。

适值《寄生虫》热映热评和生命股权理论讨论之际,兴趣所致,联想在一起,仅供研究者和评论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