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课》的女性主义审美特征分析

刘诗瑶 

 

 

 

第一章 前言 

1.1  研究背景

自20世纪初妇女参政权论者出现以来,越来越多的女性看到与男性平权的重要性。60年代末及70年代初,欧洲掀起新的政治热潮,对既有社会秩序提出质疑,倡导更为激进的变革,这种情绪表明,普及扩大女性主义运动的时机已经成熟。

但在经历两次女性主义运动浪潮后,面对当下多元文化互融共存的历史语境,已往占据主流的、仅以“反父权”为核心的两性绝对对立观念已经无法有效解读新的现实状况。过去,激进自由派女性主义者以纯粹的二元对立思维质疑和批判男性主体地位,试图通过去中心化而建立另一个中心,从男权的极端走向另一个女权的极端,这显然是不可取的。过度强调差异性,会导致两性失去交流对话的机会,最终陷入分裂隔离。

面临这一危险,女性主义者开始渐渐认识到,包容差异性、寻求同一性才是两性关系新的出路所在。这种由二元对立到寻求共存的思维变迁正是电影《探戈课》所要表达的。

 

1.2  本课题研究内容

导演萨莉▪波特的早期作品,从《惊悚》、《淘金者》到为她赢得广泛赞誉、改编自伍尔芙同名小说的《奥兰朵》,都被称作是女性主义电影。但近来她认为这一措辞存在问题,甚至在回答采访时解释道“我不能再用女性主义这个词,因为它已经有贬义了”。可以说,比起女性主义,波特更多关注的是性别问题。

传统的性别化空间剥夺了女性认识自身主体性的可能,她们被局限在男性主导的权力结构下所预设的固化形象中,故波特在其创作中往往将女性置于多种时空不同情境中以考察女性情感和理想状态。

电影《探戈课》以萨莉▪波特的个人经历为蓝本,讲述了初学探戈的英国女编剧萨莉▪波特与拉丁裔男探戈舞者帕布罗间的故事。导演将本片分为十二课,二人由相识、产生矛盾到最终和谐相爱的过程中,电影主题也由记录探戈学习上升到探讨生活中的两性关系。

贯穿全片始终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控制与被控制、领导与服从---若所有在各自领域表现杰出的艺术家都是无疑的控制者,那艺术家与艺术家相遇时又该如何处理二者的关系呢?

对此,全片以探戈这一艺术形式为叙事载体,以女性的“凝视”为切入角度,传达了导演个人对于女性电影美学的独特思考。

 

第二章 两性权利关系的绝妙象征--探戈

 

本章探讨导演为何选择探戈这一形式作为故事发生的缘起,以及探戈如何成为推动情节发展和人物关系的动力。

 

2.1  探戈的艺术特征

探戈源于非洲中西部的一种民间舞探戈诺舞。19世纪,大批欧洲非洲移民涌入阿根廷,滞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声色场所,以舞蹈作为燃烧欲望激情的载体。多种歌舞形式与美洲土著文化在此背景下融合,产生了表现思乡愁苦、生活困顿、爱情中的嫉妒报复情节等的探戈,并以其真挚热烈的情感、浓厚的生活气息迅速感染了大众。在传入欧洲后,探戈剔除了原本卑贱庸俗的形象元素,逐渐流行于上层社会。

探戈舞步华丽高雅、热烈狂放,节奏明快强烈,有交叉步、踢腿、跳跃、旋转等典型动作。舞者神情严肃,步伐果断,但挑逗、诱惑、躲闪、焦虑、嫉妒等人物内心复杂跌宕的情感变化都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舞步间得到完美表达。特别是勾腿这一经典动作,充满试探与暗示,简直是情欲的飞舞,故探戈又被称为“情人间的秘密舞蹈”。

阿根廷探戈有独特的贴脸靠肩握持,舞步中男女四腿缠绕,舞者必须随时适度调整重心,大量的轴转、回转、定点舞步对舞者身体的敏锐度和柔韧度有着极高要求,因此尽显缠绵与优雅。

 

2.2  影片中探戈的作用分析

 2.2.1  推动叙事 暗喻主题

本片中,探戈既是推动时间发展的叙事元素,又是电影的主题隐喻。戏外,萨莉▪波特在采访中这样说明探戈中的男女舞步关系:“探戈开始是男人与男人跳的,男人学会在舞蹈中服从另一个男人的舞步后,才能很好地引导另一个人,只有知道如何引导后才会请女人来跳舞”。片中帕布罗与萨莉的争执就起于对引领与追随的认知分歧。

 

帕布罗:“跳舞时你什么都别做,只要跟着我,否则你就干涉了我的自由。你搅乱了我的自由。”

萨莉:“我不适合跟随,我适合引领,可你应付不来这一点。”

 

舞台上,帕布罗是教授者,萨莉是学习者;电影中,帕布罗是演员,萨莉是导演。二人在各自擅长的艺术领域中各处于主导位置,但同时又身兼双重身份,这就导致了一场权力拉锯战。在犹太人帕布罗看来,女性在舞蹈中的从属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但对英国新女性萨莉而言,这种过于武断的认识是两人沟通过程中难以跨越的障碍,不仅打乱了舞蹈的步调,更让双方开始怀疑彼此的感情。

导演继续说明了自己观点:“所以阿根廷稍长的舞者都是出色的领导者,因为他们懂得服从。他们对与其共舞的女人的感觉敏锐,对这一角色也深深崇敬。在阿根廷,女人作为服从方没什么可轻蔑的,只有西方世界人们才会将此与被动性相联系”。可见在她心中,表面的引领跟随并非探戈的精髓所在,真正的奥义在于一种互为依存彼此支撑的主客体关系。

影片中,帕布罗与萨莉经历几次争吵,最终在圣彼斯教堂的一幅壁画前重归于好。壁画的主题是一个犹太故事---雅各在山谷中与陌生人争战到天明,惊觉这次盲目的争斗是无意义的,他永远无法获胜,因为对方是天使。画中天使左手抓住雅各的右手,右臂捏住雅各抬起的左腿,化解了凌厉的攻击。帕布罗与萨莉在画作前久久凝望,最终相视而笑,摹仿画中双方的姿势,由攻击变为依偎,动作正类似于探戈中的“探戈定位”。探戈中的男女看似相互搏斗,实则互为依撑,主导并不一定意味着轻视,而是一种双向的支持。二人作出的适当妥协和展现的自我反思精神表明,男女双方只有抛弃狭隘的对抗观念,适时尝试沟通交流,平等和谐共存的两性关系才成为可能。

 

 2.2.2 性别权力的象征

《探戈课》中,身体化的舞蹈成为性别权力关系作用的象征。萨莉对艺术自由和自主价值的追求与帕布罗的男性中心意识的冲突产生、升级、僵持、解决,都凭借肢体语言得到高度视觉化展现。

影片中,探戈始终作为一个沉默的语言媒介推动两性平等对话的展开。不同情感阶段下,二位舞者展现了不同的舞蹈风格:环绕、旋转、对绕等动作趋向圆形,在方向的改变中寻找动态平衡;托举、跳跃等动作建立在男方引领的基础上,其出现与缺席象征着主人公权力关系的博弈。

全片贯穿着许多场精彩绝伦的探戈表演,不仅增加了影片的艺术趣味,更是导演个人的女性主义美学立场的表现途径。如:

①厨房踢踏舞

帕布罗在自己住所的厨房中表演了一场精彩的踢踏舞,萨莉则坐在一旁安静欣赏。向来只有女人踏足的狭小厨房中,穿着围裙的男人与锅碗瓢盆却显得出乎意料的和谐。实际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下厨房都不意味着因此屈尊于对方,导演这一颠覆传统性别设想的安排就意在打破过去固化狭隘的两性形象设定。最终,帕布罗单膝跪地邀请萨莉与他一同参加巴黎的探戈舞会,再次传达了导演对两性关系主导权的辩证看法。

②四人集体舞

作为影片的高潮所在,萨莉与三位男舞者在寻找练习场地时来到一处空荡楼层。四人交错旋转,伴着低沉的大提琴和欢快的手风琴演奏,展现了一场华丽炫目的探戈。她作为唯一的异性,与三位男舞者自由起舞,自在地游走在男性世界之中,享受着男女和谐相处的愉悦。这一情节意在表明女性也可以成为领导者,这无疑是对大众过去习惯的父权中心美学立场的颠覆,暗示着一种更为成熟的两性关系正在形成。

由此可知,萨莉▪波特之所以选择探戈这一艺术形式,就在于探戈是两性间权力关系的最生动展示。

 

 

第三章 女性主义电影--女性的“凝视”

 

《探戈课》中,导演从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阐释了自身对探戈舞内在特征的理解,凭借影像和声音表现,向所谓“男人引领女人追随”的默认状态提出质疑,继而挑战和颠覆传统父权中心。本章探讨《探戈课》得以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歌舞片和其他探戈题材电影的特质。

 

3.1  来自男性的窥视

男权中心社会下,媒介对妇女形象的再现是狭隘的:往往将女性置于从属被动位置,视为被动的客体、欲望的目标;过于强调两性身份地位的差别,维系并强化了父权社会的价值观。这种俗套化(Stereotyping)就像给周遭社会粗暴地贴上标签,极大地限定了我们对世界的理解,维系着不真实且狭隘的观念。

这就导致传统叙事电影中的观看权力关系往往呈现出视觉中心主义二分观,即男性对女性的窥视或观看。

弗洛伊德以窥淫癖、观看色情与禁忌的欲望为核心,建立关于窥视癖的理论。男性从这种观看中获得快感,因此妇女在他们眼中代表着欲望,同时也具有阉割情节---男性是控制者、扮演主动角色,女性被动成为激起欲望的象征物,她的不同被男性视作是危险的。在男性控制性的凝视下,女性仅仅是男性欲望的投射,是其快感的来源。

电影中,萨莉创作了一个名为《愤怒》(Rage)的剧本。一位下半身残疾的服装设计师难以容忍媒体对他的三位女模特的过多关注,制造了离奇的死亡事件。女性被置于一种从属性地、好奇地凝视之下---在这位身体与精神都存在残缺的男性眼中,美丽的模特不仅是可供色情意味观赏的对象,更是视觉上的威胁。这种恐慌直接导致了他愤怒地枪杀了她们。

这一构思实际上就是电影中萨莉作为编剧对两性关系的最初理解。作为一个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她所认识的两性关系是处于极端对抗中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双方从根本上缺乏对话和交流所导致的隔阂之深。

 

3.2 女性的凝视与情感表达

但是,当萨莉初次见到帕布罗时,就被他舞台上的完美表演吸引,主动走到后台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教自己探戈。这种对异性的倾慕和赞叹是她主动走向异性、迈出第一步的前提和动力,此后,全片也多次特写了萨莉对帕布罗及多名男舞者的欣赏眼神。

最典型的片段就是影片最后,萨莉走到帕布罗身后,望向镜中的他:

 

帕布罗:“你是在看我吗”

萨莉:“是,我在看舞台上的你”

帕布罗:“那你并没有跟我在一起”

萨莉:“这是我爱你的原因”

 

由始至终,萨莉对男舞者的凝视都旨在强调其舞蹈的艺术价值,充斥着欣赏意味,而从未带有色情意图。可见《探戈课》中,凝视不再只是反对男权话语的手法,更反而成为女性表达自身情感的方式。全片多次通过镜头强调萨莉凝视的眼睛,颠覆了主流电影对男女两性主被动位置的常规表现,意味着女性开始创造自身主体、书写新的语言。

这种区别于传统父权中心叙事方式的创作态度,也使得萨莉▪波特的影片具有更广阔的视野高度,是试图使女性摆脱被多重观看的尝试。女性不再是单纯的诱惑者或视觉快感引发者,而是全新的可见。萨莉▪波特自导自演的形式建立了她在叙事中的主客双重位置,探讨了女性成为凝视主体的可能,体现了贯彻全片始终的强烈的作者意识、女性意识。

 

 

 第四章 温和的女性主义立场

 

当代女性主义电影的实践呈现出不同趋势,大体可分为“经验论”和“理念论”的修辞两级。同样是对女性经验的探讨,前者以男性的存在为背景,侧重突出男性世界中女性自己的欲望和问题;萨莉▪波特更注重“理念论”所提倡的一种形而上的两性和谐,体现出她温和的女性主义态度。

随着表象剧情的进展,导演对两性关系的思考在影片中有序展现。她选择以女性作为推动叙事的动力主体,从女性视角出发。但区别于其他女性主义电影激进、偏颇的探索,萨莉在《探戈课》中展现了一种自我剖析的勇气。这种勇气具体表现在电影中,就是从颠覆、批判到接纳、和谐,从关心女性立场到人文主义关怀的心态变化。

萨莉▪波特带着温和的态度,将自己对女性主义美学的独特理解印证在电影创作中,证明两性都可以通过自我反思以获得对方认同,从而实现和谐共存。

 

4.1  自我反思的开始

影片中萨莉身为编剧,构思了一个充满对男性厌恶情绪的剧本,名为《Rage》。这种厌恶表现在,极度强调两性的对立冲突---持枪相向的模特与设计师正是现实生活中处于弱势的女性与强大的男权势力的缩影;谋杀反抗交织的剧情发展暗喻两性势必失去对话和交流的可能,最终处于绝对敌对状态。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她在创作时用橡皮擦去之前的字迹并在空白处重新写下“rage”一词,表明了她给男性“去势”、重新书写女性话语权的决心。

偶然一次机会,萨莉在剧院里观看了帕布罗精彩的探戈表演。男女舞者间默契的舞步吸引了她,更重要的是,她从中二人迸射的默契火花中见出了一种完美而和谐的两性关系。为此她立刻在后台表达了对帕布罗的仰慕并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教她探戈。此时,她创作剧本的房间地板因裂缝需维修,于是她顺势搁置剧本创作奔赴南美学习探戈。

萨莉作出的这种转变是完全自发的,她开始走出过去自我建构的保护、冲出旧有观念的局限、克服自我中心,主动走向男性并反思自己原本对两性关系的认知,这就意味着两性沟通交流出现了新的可能性。

 

4.2  不可避的冲突

帕布罗邀请萨莉共同参加巴黎的探戈演出,排练过程中二人感情不断升温,同时也陷入了争执。萨莉将所谓的“强弱的旧观念”带入舞蹈,以至于过度强调主体意识而产生了某种对抗性,这在强烈要求主导的帕布罗眼中无疑破坏了舞步应有的和谐。双方指责对方对自己毫无了解,甚至是在利用自己达成参加演出或执导电影的目的。这种误解和分裂都表明,两性之间最急需的是理解与包容。只有双方都抛弃狭隘的陈旧观念,沟通和平衡才成为可能。

全片的转折在于萨莉主动约见帕布罗,二人在圣彼斯教堂的壁画前和解。作为点睛之笔,二人从壁画故事中意识到这种自我毁灭式的争斗是毫无出路的,于是模仿了画中天使与雅各的姿势---虽然看似争战,但实际是彼此依赖支撑。这一形象给萨莉以极大启发,她尝试从女性主义者角度跳出,试图从开放的高度更好地理解性别压迫的内涵,为此作出适当妥协和努力。

 

4.3  完满平衡的达成

经历数次争执后,萨莉与帕布罗找到了二人和谐相处的要诀所在,即互相包容理解。萨莉表示跳探戈时愿意跟随帕布罗,但拍摄电影时帕布罗必须跟随她。这种主导权力的交换实际表明了一种流动的主客体关系,这就是真正和谐的两性关系的有趣之处。

全片最后,萨莉与帕布罗在塞纳河边共舞,唱词中“你是我,我是你,两人合一,一人即是两人”意味着二人已完全摒弃了陈旧的两性绝对对立观念,最终坦然相待融为一体。可见,这种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并非乌托邦,而是完全可通过搭建沟通桥梁增进理解包容而实现的。

 

第五章 强烈的女性主义美学特征

 

西方传统美学中,女性的创作与表达长期受到轻视,仅局限在次要的手工、装饰范围,难以进入专业领域;主流艺术观念也只意在追求满足男性预设,轻视肉体、感官、欲望;艺术批评更是强调规则与理性,认为存在客观标准。

二十世纪中叶,随着妇女自觉意识的提高和对传统妇女创作的再发现再评价,女性艺术家在文学、绘画、电影等多方面批判男性中心主义艺术,追求建立新的美学。她们要求改变对女性的传统认知界定,取消对女性形象的单一论述,否定存在所谓先天固定的“女性本质”。换言之,女性主义者要求打破艺术社会中的性别歧视,颠覆西方传统男性中心思维,给予机会于女性的个人经验与情感表达,以拓展女性主体的表达空间。

无论是叙事情节还是视觉造型,《探戈课》一片都凸显着强烈的女性主义美学特征。

 

5.1鲜明的角色形象

影片中的萨莉是一位英国女编剧,作为新女性的代表表现了强烈的主体意识。外在形象上,她身材颀长劲瘦,面庞棱角分明,衣着更是以西装牛仔裤为主,极具中性气质;背景环境中,她的房间单调有序,呈现极简风格;内涵塑造上,她的阅读具有深度,偏爱宗教与哲学,如Martin Buber所著的《I and You》;人物性格上,她严谨冷静,时刻自持,即使在地板拆卸的嘈杂环境中也能沉心写作,这些多方面塑造出的理性特质使她明显区分于大众对女性形象的固有认识。

反观帕布罗,他是一名来自阿根廷的犹太人却生活在巴黎,作为职业探戈舞者营生。他头发卷曲,穿着随性,性格极度情绪化;居住的场所中物品凌乱繁杂,在阅读取向也偏向简单浅薄的读物,如演员传记《Brando》。

这些设定都在颠覆大众既有印象中男女两性形象的定式:女人可以是身着西裤衬衫、沉着稳重、逻辑清晰的,男人也可以是随意邋遢、感性活泼、情绪多变的。理性并非男人的专利,我们不应以两性二元对立的方式简单粗暴地将其归为某一性别的独有特质。由此,女性拥有理性的合理性得以彰显。

 

5.2  强烈的视觉冲击

影片中视觉冲击最为突出的表现就在于导演构建了两个世界---萨莉生活的现实黑白世界与她创作的剧本中的彩色幻象世界。两个世界的情节交错出现,色彩的和情绪的强烈对比从一开始就表明导演志在标新立异,提醒观众不能以常规的欣赏习惯解读该片。

彩色的幻象世界中,三位高大的女模特衣着华丽、妆容夸张,礼服分别是红黄蓝三原色,意在构成包罗万象的艺术世界;而肢体残缺的设计师和周围的摄影师全都身着黑色西装。这种色彩的强弱凸显就已暗喻了男性眼中女性是危险的、构成威胁的。

黑白的现实世界中,萨莉进行剧本创作的场所是空荡房间中仅存的一张圆桌。在这个自我防御与理性的空间内,空无一物的纯白圆桌、空白的纸页,都象征着她重零开始书写女性话语权的决心。

        

5.3  成熟的人文关怀

帕布罗是一位犹太人,作为边缘群体,他对国家、民族、地域都极度缺乏归属感,始终困惑于无从建构自身身份。面对命运他显得迷茫而无助:“在犹太教堂不自在,在天主教堂更难受”,直言害怕自己“成为一个无根的人”。成为一个漂泊者并非他的主观选择,但苦于现实的玩弄,他试图归责于命运。

 

帕布罗:“人的殊途是否有理由”

萨莉:“这取决于是否相信命运或机会,意志力使我们得以用机遇去创造命运”

帕布罗:“你相信上帝吗”

萨莉:“我不相信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安排,由某种神力控制我们的所为”

 

萨莉拥有对个人命运的掌控欲和强烈的主体意识,对迷失于命运前的帕布罗而言,她不仅是拯救者,更是一位毫未构成威胁、毫无压迫意味的拯救者。通过二人对个人命运与人生际遇的探讨对话,导演将压迫这一主题由两性间提升到种族阶级之间,从更高的精神高度展现了女性主义者历经多年女性主义运动后展现的、真正成熟的人文关怀。

 

 

结语

 

《探戈课》为女性主义者指明的道路,是在坚守立场的前提下作出适当妥协所达成的和谐共存。萨莉▪波特在本片中致力于消解二元对立的两性思维模式,从而消解男权中心--女权边缘这一主从关系,她温和的女性主义立场也意味着她对男权压迫的反抗并不以建立另一个女权中心为目的,而是通过去中心化来瓦解固化的两性观念,通过消除长久误解以减少分歧寻求共识。

达成理想的两性关系需要两方共同努力,为此女性在争取主体地位的同时,也要冲出过去个人经验所构筑的封闭空间,克服自我中心,树立一种辩证的主体观,在正视两性先天生理界定的差异性同时,寻求平等共存的同一性。

在多元化的后现代语境中,追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和谐共处是发展的必然。共存不仅是两性的最终出路,更是全人类的最终出路。

 

参考文献:

[1] 吉尔▪内姆斯,李二仕.女性和电影.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1.1

[2] 文洁华.美学与性别冲突-女性主义审美革命的中国境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